《零容忍》里的职场江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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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月中旬，由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宣传部与中央广播电视总台联合摄制的五集电视专题片《零容忍》，持续引发热议。按照主流说法，这五集专题片彰显了党反对腐败的鲜明态度和坚定立场。

很好，非常好。

我看完之后，感觉这五集专题片的信息量很大。老邓从职场角度给大家解读解读。

先说第一集《不负十四亿》的前半部分。

为什么这篇文章只说前半集呢？因为《不负十四亿》可以分为两个腐败故事，前半集很精彩，讲了“腐败五人团”的故事。以后我再说后半集。

“腐败五人团”的核心是孙力军。

但如果是写一本职场小说，应该先从王立科开始。

因为他的起点很低，也是这个团队最重要的成员之一。

王立科，1964年12月生，辽宁锦州人（百度百科说他是山东蓬莱人应该是祖辈），中央党校大学学历，工商管理硕士学位，1980年12月参加工作。

王立科是1980年12月十六岁的时候开始工作的，看年纪应该刚初中毕业，后来找时间读的党校本科和MBA硕士。他的第一份工作是辽宁北镇县建设局房管所的房管员，可见起点很低。

但是，他爸爸在八九十年代赚了不少钱，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民营企业家，北镇首富。我们知道东北更靠人脉关系，老王头当然精通这个。他用钱不断帮王立科打点关系，争取早日提拔。

地区首富拿钱贿赂，一般人可能还真挡不住。他父亲首先找关系把王立科送进警察队伍，接着就是王立科的不断高升。90年代和2000年代，王立科历任辽宁省北镇县公安局副局长、政委、局长，锦州市公安局副局长、副书记并转为正职，葫芦岛市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等职。可谓一路高升。

北镇，锦州，葫芦岛，做到当地公安一把手乃至副市长，很成功了。

他爸爸送钱只能算“第一推动力”，做到重要地市公安局一把手的位置，肯定得有自己的一套。那就是：王立科自己很聪明。他爸爸也经常教导他，这让他“上路”更快。

他的确很聪明，很能“来事儿”。体制内就不说了，有他爸爸送钱，拍好上级的马屁应该没问题。

但是总靠老爸助推也不是长久之计，总得自己开发“财源”，这才是真正独立的男人。

对此，王立科想到了利用地方的黑恶势力。

很多地方往往都有一些高利润的生意，最后逐渐由几伙人把持。在改开初期乃至一直到2000年代，这种事情很常见。由于利润较高，几伙人相互争抢地盘，逐渐就会发展成黑社会。

而黑社会，政府肯定会打击。公安局就是暴力执行机构。那么这些黑社会团伙为了生存，就会找保护伞，上交所谓的“保护费”。

这就是王立科主要的生财之道。

他帮一个黑社会头目打压其他团伙，这个头目越做越大，后来也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企业家，当然给他送的钱也越来越多。

当然，王立科也不是靠一个“老板”送钱。他给一群“老板”当保护伞，财源广进。

王立科发财了。

这里面怎么和黑势力斗智斗勇，怎么处理同事、上级、老板的关系，在保证自己一路高升同时还发财而且还不出事儿，都是技术活儿。

在升职发财的路上涌着千军万马，不是谁都能杀出一条血路的。王立科的智商和情商显然都很出众，他前二十多年的职场生涯，写本小说一定很精彩。

但是此时，他在辽宁省的仕途，也遇到了瓶颈。

因为他爸爸只能在辽宁这个圈子里有影响。要想更进一步，必须在首都寻找靠山。

其实，一般人做到地市公安一把手这个级别，也算是可以了。但是王立科想更进一步。

这也是一般人的想法吧。关键是有想法的人很多，但是有执行力的人很少。

此时，已经垂垂老矣的老爸已经帮不上太多忙了，而将近50岁的王立科，此时职场和江湖经验早已炉火纯清，自己蹚路完全没问题。

他先是攀附时任辽宁公安厅厅长李文喜，2008年被提拔为辽宁省公安厅副厅长，2009年任大连市公安局局长、党组书记。

在这个级别，他认识了公安部的年轻新锐，时任办公厅副主任的孙力军。

准确地说，应该是两个人相互利用，各有所求。

这就说到孙力军了。他又是怎么上来的呢？

孙力军，1969年1月生，山东青岛人，1988年9月参加工作。

19岁工作，应该没考上大学。

那么，他做的是什么工作呢？

不知道，也不重要了。因为90年代中后期他在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州立大学读了公共卫生和城市管理专业，后来又读了在职的公共卫生硕士。既然是“在职”，大概率是回国后读的。

也就是说，孙力军没考上大学，在国内混了几年后出国，花钱读了个不太有名的大学的公共卫生专业的本科，然后又回国了。

回国做什么呢？他和几个温州商人合伙做钢材生意。

应该没挣什么钱，因为在90年代末，他靠父亲的关系又进入了体制内。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零容忍》里说的：“后来他父亲找关系，将他安排到卫生部门工作。”

他学的是公共卫生和城市管理专业，进入卫生部门工作，也算符合专业要求。之前倒卖钢材，确实太不靠谱。

因为在90年代，倒卖钢材东西已经不挣钱了。我国在90年代初结束了价格双轨制，体制内外的价格差不多。那时条条框框也少，靠没技术含量的倒买倒卖已经越来越难挣钱。由此可见孙力军回国后选的第一份职业并不好。

但是他立刻发现了这样不行，于是“他父亲找关系”，90年代末把他送进了对口的体制内。

但是令人惊奇的是，只过了几年，他就进了公安部。

他进入公安部的时间，应该不早于2001年。因为《零容忍》里说他2001年还在“卫生部门工作，认识不少（医院）院长”，另一边他又认识了一个医药行业的老板，孙力军帮他卖药，约定“三七分成”。

进卫生部门没多久就能让“不少院长”帮他卖药挣钱，可见他的面子有多大。

但他还是离开了卫生部门，进入了公安部，说明这里的利益更大。

他在公安部果然平步青云，升得很快。

快到什么程度？快到2010年已经在公安系统工作了28年、比他大五岁的辽宁省公安厅副厅长王立科，都来拍他马屁了。

此时孙力军在公安系统内才干了不到九年哎，可能七、八年都不到。

看来，孙力军的父亲，比王立科的父亲强太多了。

查百度百科，孙力军过去的职场生涯几乎没有，只有2020年4月以后的信息，“2020年4月19日，公安部党委委员、副部长孙力军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在公安部工作了不到九年就成了办公厅副主任，副厅级干部，比省办公厅副厅长的王立科还要年轻五岁，已经是老江湖的王立科当然明白此人非同小可。别看都是副厅级，王立科得拍孙力军的马屁。

两人见面不久，王立科第一次出手，就是给孙力军100万元的银行卡。

后来，王立科多次给孙力军送钱送物（所谓的“小海鲜”）。等专案组查获时，已经累计9000多万元。

孙力军对王立科也“不薄”，2013年3月，王立科右迁江苏省省长助理、省政府党组成员、省公安厅厅长、党委书记。之后继续升迁，案发前已经是江苏省委常委、省委政法委书记。

如果不是案发，王立科攀上孙力军这棵“大树”，算是攀对了。

但对于孙力军来说，这里有个问题：

他为什么需要王立科呢？他自己，又怎么继续在体制内升迁？

需要王立科就是需要他的钱，这一点没问题。虽然孙力军也有其他捞钱的门路，但王立科能累计送他9000多万元，可见他是个不可忽视的“大财主”。

更重要的是第二个问题：怎么继续在体制内升迁。

要知道，孙力军毕竟是公共卫生专业毕业，之前还没考上国内的大学，而在公安系统继续升迁，必要的专业能力他肯定是欠缺的。

但这也早在孙力军的考虑之中。

他要用他受贿来的钱（一大部分来自王立科），用来收买真正的业务高手。

因为，必须得有业务专家给他干活，他才能出过硬的成绩。

外行要干出内行的成绩，就得依靠内行。

于是，龚道安出场了。

龚道安，1964年11月生，湖南澧县人，1981年9月17岁时参加工作，在职大专，高级工程师。

看来龚道安不喜欢刷学历，这样的人能出人头地，靠的应该主要是业务能力。在认识孙力军之前，他已经是湖北省咸宁市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公安局局长了。

2010年，在全国地市公安局长培训班上，孙力军“相中”了他。

孙力军很欣赏他的业务能力。和与王立科相处时不同，现在是孙力军主动给龚道安送钱，并不断升他的官，希望龚道安能为他所用。

2012年10月，龚道安右迁公安部十二局局长；2017年6月，升任上海市政府党组成员，市公安局党委书记、局长、督察长、上海公安学院院长；案发前已经是上海市副市长了。

在这个过程中，孙力军起了重要作用。他还拿出重金，为龚道安解决孩子住房、家属安排等事，解除了他的后顾之忧；还给龚道安下属团队发奖金，激励士气。

“智伯以国士待我，我故以国士报之。”领导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于是龚道安成了孙力军的铁杆。

现在孙力军出事了，龚道安也就完了。

如果我们站在龚道安的立场上想想，他当时有选择吗？

其实是有的。

那就是，只靠业务能力，和上层保持适当距离。

也就是，拒绝孙力军的拉拢诱惑，或者说是“关怀”。

我承认这很难，但在历史上有先例。

曾国藩在镇压太平天国的前期，咸丰帝还没死，清朝很多事务是咸丰的重臣肃顺处理的。

肃顺是个能臣，也想拉拢一些汉族大员。他发现曾国藩很能干，就想极力拉拢他，几次写信向他示好。

但是曾国藩想了又想，从来不给肃顺回信。即便给朝廷回信，谈的也都是国家大事。什么镇压太平军啦，军饷、粮食之类的事。

1861年咸丰驾崩，肃顺等八大臣被两宫太后（主要是西太后）、恭亲王奕䜣合谋搞掉，这就是“辛酉之变”。

事后，西太后、奕䜣查有谁在投靠肃顺，没有查到曾国藩给肃顺的私信，很是欣慰。这为曾国藩加分不少。

那么，曾国藩为什么当初要和肃顺保持距离？

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了潜在的危险。

他觉得肃顺这个人，不行。

肃顺的确有才能，行事也很果决，但他飞扬跋扈，潜在的对手太多。

在拒绝肃顺时，曾国藩也不知道未来究竟会怎样。但不要轻易涉险，哪怕为此不能升官，在他看来，是值得的。

曾国藩，才是老成谋国之人。

必须承认，拒绝上级的示好甚至“关怀”，是很难的。

如果不得不接受，必须在工作范围之内。

这是我们从龚道安身上得到的教训。

回到孙力军，难道他只需要龚道安一个业务高手吗？

当然不是。孙力军之前应该也拉拢过其他人。龚道安成了他的铁杆以后，不仅帮助他经营小圈子，而且为他推荐了一个业务高手：时任湖北宜昌市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公安局局长的邓恢林。

邓恢林，1965年3月生，湖北武汉人，研究生，法学硕士，1984年8月参加工作。龚道安推荐他后，他先后升迁为湖北省公安厅副厅长、党委委员、中央政法委反分裂指导协调室负责人、重庆市政府党组成员，市公安局党委书记，市委政法委副书记、重庆市副市长、党组成员、市公安局局长、党委书记、督察长（兼）等职。

2021年1月，邓恢林被开除党籍和公职。

市委政法委副书记（兼）曾任重庆市人民政府副市长、党组成员，市公安局局长、党委书记、督察长（兼），市委政法委副书记（兼）。

2014年，孙力军又物色到一个“自己人”刘新云，时任济南市公安局局长。

刘新云，1962年9月生，山东淄博人，1981年7月参加工作。山东省委党校大学学历，经济学硕士学位。

当时是刘新云主动去见孙力军的，当然是想拉关系。碰巧孙力军还想充实自己的圈子，于是两人一拍即合，速度快得连刘新云都不相信。

既然“人家能瞧得起咱”，那还犹豫什么？刘新云立刻成了孙力军小圈子的人。

认识孙力军不久，2014年12月，刘新云升任公安部网络安全保卫局局长兼国家网络与信息安全信息通报中心主任；2018年1月又升任山西省副省长、省政府党组成员、省公安厅厅长、党委书记。

五人小团队介绍完毕。可以看出，圈子的核心是孙力军。

其他四个人中的三个人，除了邓恢林，都在公安系统工作了三十多年，熟悉公安系统，业务能力普遍较强。邓恢林之前在湖北各级政府部门工作，熟悉经济、企业、法律等方面的事务，在孙力军小团队中应该算是更有“通识”的人。

如果“不出事”，小团队或许可以保着孙力军，让他有更好的升迁。要知道，孙力军在出事前可是比较红的人物，已经是公安部副部长了。而他成为如此重要部委的副部长时，才49岁。

这个小圈子还有个特点，那就是作为核心的孙力军，是最年轻的。

其他人至少都比他大四岁，刘新云甚至比他大七岁。

为什么会这样？

一个原因是孙力军之前太年轻，40岁左右已经是副厅级，49岁副部级。他要找够级别的小圈子，年龄肯定普遍比他大。

但更主要的原因，应该是孙力军自己尚在“奋斗”阶段，他不想过早过快地提拔更年轻的人，以免以后成为自己的对手。

而像王立科、龚道安、邓恢林、刘新云这些人，提拔他们对自己构不成威胁，反而让他们感恩戴德，更有利于自己此时的发展。

等以后自己年纪大了，有了更高的地位，再提拔更年轻的人不迟。或者由龚道安、邓恢林们推荐更年轻的业务骨干，这样用起来也更放心，也有“传承”性。

由此可见，孙力军对自己的职业生涯确实有很“长远”的谋划。

还是那句话，在升迁的路上涌着千军万马，不是谁都能杀出一条血路的。孙力军能成为相当年轻的副部级官员，必然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如果写一本职场小说，小说的前半部分是写王立科怎么变成地方豪强，怎么攀大树的，那么后半部分就是写孙力军，写他如何少年不知愁滋味，游荡江湖，又如何经营一个团队，把他这个半路进来的业务外行包装成内行，并快速升迁的。

但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在2020年还是“暴露”了。

然后依法被处理，并有了《零容忍》第一集的前半部分。

由此可见，再有背景的人，如果忘记了初心，搞小圈子，大肆腐败，甚至影响到党和国家的政治安全，也必然会受到党纪国法的严厉惩处。

最后，根据《零容忍》，“目前，对孙力军政治团伙案的调查还在进行中，中央已决定对司法部原部长傅政华等人立案审查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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